勇芸 | 去春野 二十七
⚠️曲终有时,快要完结咯!
何勇怎么会放她走呢?只是接了一通紧要的电话,再转身已经看不到她踪影。
贺芸永远不知道,自己说完那句话后,是怎样跌跌撞撞着回到家的。
屋内没有灯火,像划过一根火柴燃尽后又迅速恢复了冷清。
冰箱里他买的番茄还很新鲜,青菜也绿油油的,那时候,他还住在这个家里。
点火,煮饭,试图将阴霾驱散。
餐厅的顶灯亮了,炒好的菜也端上了桌,再整齐地摆放好两副碗筷。
贺芸坐到椅上,痴痴地望着对面,那空荡荡的一片。
忽然她笑了,然后轻轻拿起了筷子对他说。
“快吃饭吧。”
合作的关系,忽然就微妙地变成了避嫌的关系,贺芸躲着他,除却必要的联系。
何勇也无暇分身,随着调查的深入,绿藤盘结根错的恶势力也逐渐浮出水面。
在马帅的葬礼上,他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但上级的尸检报告一拿出来,就让李成阳放下了芥蒂,抖露出更惊人的冰山一角。
石门区区长董耀是个关键人物,十四年伊河新村的村村通项目,就出自他、马帅以及麦自力之手,如今这三人中已经亡死了两个。
经络似乎突然就通了,何勇一下兴奋起来。
可是李成阳再提到一人,又让他陡然忐忑阴沉。
“马哥一死,市里就逼着我表态,摆明了要新帅把伊河新村吐出来。你知道背后接手的是谁?”
“是谁?”
“哼,长藤资本高明远。”
“高......姓高?”
“没错,姓高的!我跟他打过照面了,这长藤资本可比新帅狠多了啊,你要查也别只盯着我马哥,你也查查这姓高的啊!别他妈厚此薄彼!”
何勇跟他一样忽然犯了耳鸣,听不清后来的话。
只是反复回想起贺芸受伤的那个晚上,她哭着喊着只说了一半的话。
“我恨你高——”
“欸?发什么愣呢?说话呀!”
李成阳在他转身奔跑的背后大声喊着,可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飞快地钻进车里,慌慌张张翻出副驾位抽屉里的一摞文件。
纸张纷纷,被他疯狂地翻过一页又一页,最终停留在1985年那一篇纸上。
1985年8月,绿藤警校接受了来自商界高姓人士的大额捐助。
同年9月,贺芸刚满十七岁,被破格录取进入警校。
何勇拿出电话,在搜索界面上抖着手输入“高明远”三个字,然后面对赫然出现的图片僵住了。
时隔多年后他第一次回绿藤,只是为了看她。
但在那晚共度一夜之前,他曾躲在酒店走廊的尽头,分明看到她和那个男人也藏在角落。
以及后来在路口等红灯时,他还曾巧遇过 ,这同一个男人在车里跟年轻女孩儿的亲热。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坍塌得有迹可循。
贺芸又开始失眠了,因为巨大的阴影重新笼罩在头顶。
灯下静谧的夜色被铃声打断。
电话那头只传来声叹息,她就好像看到了他。
长长的沉默揭示着各自的心照不宣,也算是默契。
“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没事儿,只是今天有点累了......也有点想你了。”
仿佛感受到他气息里无意透露的疲惫,贺芸也跟着叹了气,却怎么都出不了声。
她只是躲在听筒这边偷偷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可马上又捂着嘴不让他听到。
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部老式电话的短信框里字字扎眼地写着:
“今晚旧址,有事一聚”
隐隐的抽泣顺着无线电,传输蔓延到彼方。
第一次,他没有等她再开口,挂断了。
忙音嘟嘟嘟......直指向无尽的暗夜里。
贺芸望着那已经熄灭的方寸黑屏,心揪着疼痛。
时间好像凝住,停滞了,可忽然又重新上摆。
她惊讶地听到了开门声,手忙脚乱地抓着旧电话。
可根本还来不及藏起,何勇已经进了屋站到面前,抱起自己。
贺芸却变成了木头,丝毫没有回应,甚至将双手久久地背在身后。
他顺着那双凉凉的手臂,往下滑到手腕处。
贺芸着电一般惊起,要从他怀里躲开,可何勇分明使了死劲,毫不退让地抓住她。
夺过那部电话。
“你干什么?还给我。”
“这是什么?现在还有人用这种电话?”
“我叫你还给我。”
“贺芸......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没告诉过我?”
何勇今天的异常,她应该从电话里就察觉出一二了。
只是亲眼见他冷眼瞧过自己,把自己弄得生疼,她才觉得如此心痛。
“没告诉过你的事?那太多了,根本数都数不清了。”
“现在告诉我也不晚,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
“一直在等吗?所以之前都是在容忍吗?早就受不了了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迈过几步,想向她走近。
“你别过来!我说过了,别再往前走了。”
“贺芸,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最近变得很奇怪,我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本来我以为是因为我怀疑宋涛,可是现在看起来.......”
“没错,我是护着宋涛,你没有误会,我就是对他不一样。”
“是你误会我!我压根儿就没这种意思!”
“你有没有误会有没有这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活了四十多年了,跟你在一起才多久?”
“你总是这样藏着掖着我怎么了解你?!怎么了解你贺芸?像这样吗?”
电话在掌心里已经被握得发烫,他到现在才举起手来,要清清楚楚地看个究竟。
贺芸脑中懵了一下,肢体快过心绪,径直闯到他跟前。
眼前的人真的陌生了,何勇根本不打算对抗,任凭她紧张地抢回那电话。
“是叫高明远吗?他就是你十六岁离家出走的原因吗?”
瞳孔急速放大,漫上了层层雾水,贺芸在拼命地忍着——别再用眼泪伤害他。
“十六岁,对啊,那时候才十六岁,十六岁懂什么呢?所以何勇,我这三十几年怎么过来的,你根本一无所知。”
可何勇心里渐渐裂开疮孔,已经不是她随时可以撤退的战场。
“所以我在等你,等你哪一天真的相信我愿意告诉我,我说过,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的。”
贺芸摇着头,不停不停地摇着头。
“不用,你不用这么信我,因为我本来就是那种女人,那种喝一点酒就可以跟你随便上床的女人,背地里他们说的装着清高却不三不四的女人......其实我就是这样的。”
“你根本就不是!我都知道,我知道你生过孩子!在中江就已经知道了。”
她根本不明白,他为她按捺过多少疑惑,熬过多少不眠夜,又控制过多少探知的冲动。
每一次看到她轻轻皱起的眉,他都在心里一一忍过了。
“但我只在乎你有没有受过伤害,有没有没养育过这个孩子的遗憾,这孩子可能不在了,也可能早就送养了,都没关系!贺芸,真的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去这个心结,希望这个孩子如果在世还能活得好好的。”
好好的......好好的......可是他不配。
“你走,现在就走,回省厅回中江吧。”
贺芸转过身去再也不想看着他,他就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问她: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你走啊,离开这里啊,这本来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也不是你的家!”
一声苍白的笑拂过耳边,一颗心直坠落地。
“这是你今天晚上说的唯一一句真话,这的确不是我的家,我本来就没有家。我也根本不该回来,是吗?”
覆水难收了,贺芸紧握电话的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肉,对他腥红的双眼熟视无睹。
推开他,推开门,消失在夜色里。
第一次,他没有挽留她。
终究只是一场春梦,如此草草结场,恨也好爱也罢都化作秋风,托寄悲凉。
李成阳从葬礼上抽身找到何勇的时候,他正躲在黑漆漆的车里抽烟。
烟屁股落满车门的缝隙,吓了人一跳。
原本想跟他继续说事,可一看这情绪如此反常,李成阳连忙赶他让位置。
可何勇不肯,二话不说就轰上了油门。
“我说了你可别不信,我今天突然想到一个事儿!当年我的事是跟我师傅算在一起的,那处理速度见鬼了一样快!”
“我师傅尸检谁做的?宋涛!马帅的尸检谁做的?还是宋涛!那宋涛的顶头上司是谁?是贺芸。”
说到这里,李成阳吞吐了一阵,特意看了眼何勇的脸色。
“当年是贺芸,现在也是贺芸!处理我的流程根本就他妈不合规,但是上面的人都签字了,你知道这第一个签的是谁?还是贺芸!”
此时此刻,这两字听起来竟如此刺耳又戳心,何勇猛踩一脚刹车,差一点闯过红灯。
李成阳又被吓一跳,满腹不悦地瞪向他,嘴里却突然又喊了声“贺芸”。
几乎是本能一般,他扭过头去,可映入眼帘的不仅仅是她的模样,还有一张男人的脸。
“哟,高总!这可是真巧了啊。”
听李成阳这么阴阳几句,半点都惹不到高明远,他满面含笑客气地点点头。
只是何勇的眼神像含了刀子,直冲冲射向自己。
贺芸的惊慌不过半秒,跟他的对视也只有片刻,倏忽间转回脸来,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
高明远脸上得意更胜几分,完全忽视过何勇的敌意,笑眯眯打量起自己身边的人。
何勇哐一声打开车门要冲过去,谁知被安全带绊住。
又挣扎着扯开锁扣,蛮横得李成阳都拉不住。
贺芸的嘴角不禁微微抽动了,但双眼绝不曾再看向他一眼。
“贺芸你下来!”
他简直像是疯了,完全丧失了理智,使着蛮力发狂地拽那车门。
高明远皱着眉头嫌弃起来,却还轻飘飘地问她。
“你就喜欢这样的?”
车内车外两个不同世界在吵嚷,贺芸像尊石化的塑像,生吞了所有曾经的妄想。
“开车。”
汽车加速启动,何勇被重重地甩开,摔翻在地上。
李成阳刚要去扶,他已经吃力地爬起来,发疯般追着汽车狂奔。
深夜里偶有的车辆受惊着避开他,摁起喇叭骂他。
李成阳在身后拼命地追着,根本喊不住拉不住。
一路摔一路爬,将他四十年积攒的尊严和未来,也碾碎了洒落一地。
“这就心疼了?”
贺芸充耳不闻。
眼神凝在后视镜上,打湿那装着他狼狈身影的玻璃。
“何勇你他妈疯了!”
人已经精疲力竭趴在地上了。
李成阳气急了,拽着他一记闷拳打上脸,又把他拖到路边用力一扔。
“你刚才亲眼看到了,她跟谁在一起呢?!”
何勇的嘴角渗出血了,舌头尝到了腥味。
“你闭嘴!”
“让我闭嘴?你差点儿让车撞死你知道吗?真见鬼了,你他妈为一个女人,让猪油蒙了心了!她有问题——”
李成阳话没落地,头上就挨了一拳。
何勇满眼红丝,擦破皮流着血的双手死死地抓着他衣领。
“李成阳你给我记住!”
“她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一定会亲手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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