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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芸 | 去春野 二十九

  

  

  

“何勇，你会后悔吗？”

  

  

  

“黄希......小姨会去自首的。”

  

  

  

“高明远，我要见你。”

  

  

  

撞见孙兴之后，黄希再也没去过凤凰夜总会，暗访的突然中断让林浩起了疑心。

可自己深爱的小姨居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她实在难以接受。

贺芸一整天没有来过局里，林浩将黄希带到了办公室，再加上督导组隐晦的态度转变，也让他有了几分揣测。

  

“黄希，干妈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黄希一直低着头，再抬起来已经是泪珠子打转了。

正无语凝噎的时候，何勇闷头撞了进来，只见他无视两人，走近桌子翻找起东西。

将手铐和枪支都揣在身上，他才早已了然地看着黄希。

  

“夜总会跟你走得近的那个思思，你马上去把她争取过来，这段时间搜集的所有证据，也全部收好准备上交。”

  

看黄希懵懵地点点头，他又急冲冲转向林浩。

  

“你现在跟我走，去把郑毅红截下来！机场和高速路口都布控了，料她也跑不了。”

  

说话间，他的脚步已经到了门口，突然又回头叮嘱林浩。

  

“找两个人跟着黄希，保护好她！”

  

  

  

  

  

  

  

  

自打董耀被督导组盯住，高明远才终于慌了些神。

原本以为控住了他的家人就能控住了局面，谁知郑毅红居然耍起聪明来偷偷为自己做了打算。

高明远大度释怀放了她走，甚至为她备好了车。

刚目送养女远走高飞，紧接着就收到李成阳暗渡陈仓开始挖桥的消息。

他却乐呵呵一笑，转身走进赌场后院。

  

昨夜还高朋满座人声鼎沸，今日就人去楼空鸦雀无声了。

自己万丈平地高楼起恍然还在眼前，难道这就要束手就擒锒铛入狱？

  

陶盆里生起一堆熊火，厚厚的一沓文件很快被烧成了灰。

高明远定神注视这红光，直到贺芸在身后出现。

  

“纸包不住火了。”

“自然是包不住的，干脆这么一把烧了，落个清净。”

  

夜里一阵风起将热舌刮着蹿到脸前，高明远却不躲，突然一转身抓起贺芸，拽着人到了屋里。

贺芸穿着她盔甲般的警服，却毫无反抗，也无力反抗。

屋里已经被收拾过所剩无几，一个皮箱孤零零被放在墙边。

  

“再等一会儿，等高赫一到，我们马上一起走。”

“走？一起走？”

  

如果不想跟自己一起走，又何必在这紧要关头还赶来见面？

高明远忽然不解，缓缓走到她身前。

  

“推倒重建也不是坏事！至少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家三口总算可以见天了。”

  

“一家三口？高明远，你一辈子都在这么高估自己！”

贺芸冷笑一声，贴着他耳边压低了嗓音。

“你不过是个强奸犯而已。”

  

当年要不是将她灌醉又禁闭起来，她早就长好翅膀飞到天边了。

于是“强奸犯”三个字激得高明远脸色突变，忽地扯开距离掐上她脖子。

  

“对，就是这样！趁我醉得不省人事掐着我压着我，脱了我的衣服强奸我！你永远只配得上用这种手段！”

像是为了要激怒他，贺芸居然亲口重提当年。

“你威胁我打我，把我关进房里封死了窗户封死了门！整整一个月零十七天，我清清楚楚一天一天地数过——”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高明远将双手都使了劲，死死地掐断她的话，掐得她脖颈一仰，喉头像灌满异物翻滚着就要吐出来。

  

“什么O型血溶血症，只是你逼我生下高赫的借口！你以为你得逞了，不，高明远，你错了！你不过是只纸老虎，你怕我不爱你怕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你其实根本就不堪一击，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所以只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骗你自己！”

  

  

  

她根本不是毁在少不更事地错付过，而是毁在被虚弱的恶意相中了，如今她幡然醒悟，那就要冲破久困其中的牢笼，亲手撕破加害人精心雕饰的面具。

长久隐匿的郁气终于得以倾吐而出了，她只觉得彻头彻尾地轻松，即便身子被高明远重重地推倒，像当年一样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可周身的疼痛在此时此刻，居然比任何时候都让她畅快。

  

  

  

“那杯酒，可是你自己喝下去的。”

  

“对，是我自己喝的！我选择信你我从不后悔，但是高明远你不配，到死你都不配！生了高赫又能怎么样，往后三十年我每见你一次就恶心一次，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事到如今，你也只能拖着箱子像条狗一样背着人逃跑，你怕警察，你也怕我。”

  

“我怕你？！”

高明远从不恼羞成怒，却生生被她一身警服刺激到了，冲上去扯着她衣领满目狰狞。

“当初是我亲自把你送进警校的，我能让你穿上这身衣服，我也能把它从你身上扒下来！”

  

“你扒啊！你不是很熟练吗？！”

  

“住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就算是对你也一样！”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枪，枪口已经黑洞洞地抵到她下颌。

  

“开枪，现在就开枪，让我死在你手上，我就永远都跟着你了。”

贺芸眼神直逼着他，一度期待这样的解脱。

  

可高明远却突然张嘴大笑。

“你激我，贺芸你在激我，你想让我手上沾血是吗？你这点儿小聪明，对我没用。”

  

说着他已经冷静地收起了枪，反手扭过她的手腕到背后，用绳条死死地绑起来。

“带你和儿子离开这儿，我的计划是不会变的，你等着！”

  

贺芸被迫着蜷缩在墙角，无力再动弹，撕心的痛斥已经耗尽了她的心血。

等一等又何妨，一起浸在污血中的三个人就该一起下地狱。

寒意从地底一路沿着腿，腰，和胳膊，蔓延到全身。

她紧紧盯着高明远的背影，看着他打开箱子，露出满满的现金和弹匣。

  

  

  

  

  

  

片刻后孙兴的出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他匆忙推门而进，入眼的却是贺芸被绑住双手扔在地上。

顿时气血上头，他马上趴过去要给她松绑，却被高明远出手拦住。

  

“高叔你是不是疯了？她是我妈！”

孙兴红着眼质问道，手上还在不停解绳。

  

高明远阻拦无效，便直接怼上了枪。

“我是你爹！”

  

这话被孙兴听得可笑之极，根本置之不理。

高明远只得上手硬生生拉开他，父子俩平生第一次扭打在一起。

  

一直沉默的贺芸忽然在眼里聚起精神，紧盯着枪口，身后的绳索已经松了一半。

终于，她瞄准了空当突然挣脱双手，箭步往前扑向高明远，飞快地夺过手枪。

再半步前跨，双手托枪，直指向他。

  

“高明远，三十年前你扇在我脸上的那一巴掌，我现在就还给你！”

  

语迟手快，高明远还怔在原地，贺芸的子弹已经射出枪管。

随着弹片撕拉擦破那张僵硬的面具，血流顿时满颊。

  

屋外响起警笛。

  

“妈，快走！”

  

贺芸上膛的第二枪刚刚瞄准高明远的腿，却不及扣动扳机就被孙兴猛地拉走。

两人顺着后门钻过后巷上了车，贺芸抢了方向盘。

孙兴以为她会走小路，却没想到她径直开上了主道。

  

  

  

  

  

  

  

前有围追，后有堵截，车被闪烁的警灯包围了。

孙兴吓得六神无主，扶着贺芸肩膀的手不停在发抖。

  

“妈，我们怎么办？妈你要救我！”

“我已经，救不了你了......”

“妈！我不想被警察抓，我不想死！”

  

杀人的时候他从不手软心颤，此时此刻却知道了害怕。

贺芸把枪交到他手里，任由他挟持自己。

  

堵在人前的林浩一看，立刻抬手示意，一时间持枪的警察全无动弹。

无论如何，护住贺芸到最后一刻，是自己理应还她的恩情。

  

“高赫......”

十四年来，她第一次重新叫他的名字。

  

“妈，你说过你会陪着我，是吗？”

枪抵在妈妈的额头，他竟然拖起了哭腔。

  

贺芸一手握上他箍住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他拿枪的手，缓缓带到两人紧贴的同一侧脸上。

稳稳地，重重地，带着他一寸一寸逼紧了太阳穴。

  

“你爸爸是强奸犯，你也是。”

“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开枪吧，我陪着你。”

  

孙兴根本不敢，只是把鼻涕眼泪抹成了一团。

贺芸失望透顶，涣散的眼神穿过人群看向林浩，然后手指伸向扳机，用力下压。

  

“不要！！”

“砰——砰砰——”

  

一阵混乱的枪响刺破苍穹。

血泊之中，贺芸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撑着眼皮，四处搜寻。

却始终，见不到何勇身影。

  

  

  

  

  

  

  

何勇跟林浩兵分两路后，跟上了高明远的车，追逐间手下人落了下风，只剩他一个孤身犯险。

路是高明远提前探好的，何勇却不熟，只能追到山脚便弃了车。

接应的人就等在半腰，高明远孤注一掷死命地狂奔。

  

笨重的行李实在拖累，跑到一半他只能丢了箱子。

耳边血流还不止，流满了脸糊住了视线。

在他抬手擦拭的瞬间，突然背后被一脚猛踹，倒在了草丛里。

高明远挣扎着爬起来，何勇已经追上前又摁下他。

  

“何队长，我们总算是碰上了。”

  

面对这故作轻松的话语，何勇闷不吭声，只挥起拳头就砸了下去。

  

“......呃，火气这么大，贪念嗔痴妒，何队长是犯了哪条？”

  

何勇绝口不应，又砸下一拳。

高明远啐了一口血水，竟然还笑个不停。

  

“嫉妒哈哈哈哈，嫉妒她十六岁就跟了我，还给我生了个儿子！怎么，她没告诉过你吗？”

  

死到临头还要咬人一口，高明远狂妄的劲头跟孙兴如出一辙。

何勇朝他胸口死死压上膝盖，抓着他领口恨不得一枪打死了他。

  

“高赫，你听这名字多好，高和贺，她就这么跟我绑了一辈子了......”

  

黑夜中隐隐的光线探下来，半昏半明中，高明远满脸血迹里生出了獠牙。

  

“三十年了你还记着不放，看来你是真老了！可惜啊，在她心里早就过去了。”

  

他手里的力道逼得高明远气喘不匀，少一分自己不解恨，多一分人就断了气。

  

“是...吗？她今晚来找我...可是要跟我们走的——”

  

“放屁！！”

  

第三拳狠狠落在头上，高明远瞬间没了声儿，几乎奄奄一息。

月光下，他愤怒的手又高高抬起，却霎时停在半空。

脑海中只挣扎过一瞬，就背手从腰间抽出手铐，果断地扣上高明远。

  

  

  

  

  

  

  

警察开枪杀死一个待罪之人何其容易，但何勇最终压制了私心，冷静地将人抓捕。

愤怒，是《七宗罪》最后一宗。

而他却深信，交给法律，自会有正义去审判罪人。